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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廖玉蕙／ 關鍵字：自動自發
圖◎阿力金吉兒
◎廖玉蕙 圖◎阿力金吉兒
晚餐時間，兩個稚齡的小孫女歡呼著到書房邀請阿嬤吃晚餐，說：「阿公做了好多好吃的菜，阿嬤要是不趕快過去，會被我們吃光光喔！」
餐桌上，大家評比最愛的一道菜跟最棒的一道菜；最愛是自己的主觀感受，最棒是經過客觀投票出來的。笑談後，阿公、阿嬤跟姑姑很快吃完飯，阿公離座去切水果，阿嬤和姑姑翹著二郎腿陪著孫女聊天。海蒂還繼續和碗裡的飯菜奮鬥中，諾諾筷子一放，說：「阿公做的菜真好吃，但我吃不下了；因為吃飯前，我吃了桌上點心盒裡的一個麵包。」
阿嬤驚訝地說：「遺傳真厲害啊！諾諾完全是爸爸的翻版。你爸爸小時候總是在黃昏回家時稱讚說：『媽媽今天做的菜好香啊！』等到阿嬤說：『那趕快去洗手吃飯』時，他又說：『可是，我吃不下。』這個遺傳基因太強大了。」
七歲的海蒂馬上問：「基因是什麼？」阿嬤簡單說明就是孩子和爸拔、媽媽會長得像或性情接近的遺傳，可以用雙方身體的一部分，譬如爸拔的一根頭髮或口水就可以檢查出你們是不是有血緣關係。
說到這裡，阿嬤忽然想起前些日子看到的一部電影《幸福黑白猜》，阿嬤就把這個故事說給她們聽：
一對白人夫妻忽然生出了一個黑寶寶，引起很多外人的議論，丈夫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太太跟他公司裡最要好的一位黑人朋友偷情。經過追索後才知道，原來是女主角的媽媽，婚前跟一位黑人男友要好而且懷孕了，黑人男友卻因為種族歧視被警察錯殺了。懷孕的媽媽沒多久嫁給一位白人，生下了女主角。因長相跟白人無異，所以，一直以來都沒有人發現女主角原來有黑人血統。但因隔代遺傳，這位女士生下了黑人寶寶。
故事聽完，姊姊好奇：「種族歧視是怎麼一回事？」阿嬤說，以前的美國，白人跟黑人是不平等的。白人看不起黑人，黑人往往淪為奴隸，要侍候白人，幫忙做所有的家事。姊姊馬上看著正在水龍頭邊洗切水果的阿公，說：「那不是跟我們阿公一樣？阿公做飯又切水果，也是奴隸嗎？」
阿嬤差一點噴飯，啼笑皆非反駁：「奴隸是買賣來的，經常是在市場裡排成一排，讓白人端詳、選擇，看他們身材和長相，還要檢查他們的牙齒、讓他們秀出肌肉，像買賣貨物一樣。買回的奴隸不能跟主人一起吃飯，要恭身站在旁邊等候主人差遣；既不能跟主人坐一起，也要侍候主人吃飯、睡覺、做所有的家事或農務，沒有屬於自己的時間。」
阿嬤接著問二姝：「我們的阿公有這樣嗎？你們的阿公是從市場上買來的嗎？他不是比任何人都早睡；他坐客廳最舒適的椅子看書、看電視；他跟我們一起吃飯，不必站旁邊等候；而且阿嬤也不敢命令他做家事，阿嬤不也是常常煮飯、做家事嗎。」諾諾這時插嘴了：「阿公做家事都是『自動自發』的，是自願的，不是被命令的，不一樣。」天啊！「自動自發」真是關鍵字，難為五歲多的孩子居然可以點出來，幫阿嬤解圍。
「那幫我們打掃的阿姨呢？」妹妹問。姑姑趕緊幫忙解釋：「阿姨當然也不是奴隸，阿姨是用勞力賺錢，她晚上還會回家，我們都很尊敬她，跟她像朋友一樣客氣相處。有些奴隸是要住在主人的家裡，一輩子全天候待在主人家。」阿嬤也補充：「阿姨其實跟阿嬤一樣，只是做的事不一樣而已。她幫我們打掃房間、擦玻璃，賺取清潔費；阿嬤幫報社寫稿子、應邀去學校演講，晚上常常很晚還不能睡，忙著準備第二天的演講稿，才能賺到稿費或演講費。」
姊姊問：「阿嬤剛才說美國以前是這樣，那現在呢？」「現在沒有黑奴了。美國有一個叫林肯的總統覺得這樣不好，強調黑奴也應該享有自由，所以，就宣布解放黑奴，放他們回家，或者讓他們自己成立家庭；而且黑人也開始可以跟白人結婚生孩子；坐一樣的椅子；上相同的百貨公司；跟白人一起使用同一個廁所；也同樣有選舉權，甚至美國上一任的總統就是黑人。這都是一群又一群很聰明的人經過很長久的努力才爭取到的。」
剛剛遊戲中扮演皇后的姊姊，又立刻接著問：「那現在外國還有皇后跟公主嗎？」「西方國家及日本都還有公主和皇后，你們先前不是在電視上看過日本天皇跟雅子皇后即位的新聞？你們還記得英國的哈利王子娶太太，民眾歡喜爭看坐馬車繞城的新郎新娘吧！」兩位小朋友如釋重負，她們應該慶幸著故事裡的皇后、公主還活在人間，美夢依然可以存在。
飯後，姑姑在MOD上找出阿嬤說的《幸福黑白猜》裡的黑人小貝比，兩人同聲讚歎：「好可愛喔！」是的！好可愛的貝比，無論他的膚色為何，小朋友就是天使般的存在。阿嬤心裡想著，也許可以找個時間跟二姝說一說南非作家里查．賴夫（Richard Rive，1931-）寫的〈長椅〉了，讓二姝知道曾經有過那麼一個極度不平等的時代，「白人專用椅」的幾個大字，無情地公然宣示著某些人就是次等公民，生而不平等曾如此理直氣壯地存在過；或者也要嚴正告訴她們：最近選舉新聞好熱鬧，但台灣可不是一直以來都能用選票選總統的。好日子從來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我們如今能擁有民主自由是經過許許多人的努力的！我們得好好珍惜、保護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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