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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王丹專欄】 懷念我們的老校長
◎王丹
◎王丹
1987年我考進北京大學，當時的校長是丁石孫。丁校長是一位數學家，同時也是優秀的教育家。他曾經說過一句名言，他說他校長任內最大的成就，就是沒有人把他當校長。這句話聽起來不容易理解，但是我們這些經歷過他主持校政時期的校園生活的人，大概都可以感同身受。
這裡有一個例子。80年代後期的中國，校園內開始流行一些西方的傳統節日，耶誕節不用說，最新鮮的就是愚人節。1989年4月1日，北大各個宿舍都在煞費苦心想著怎麼惡作劇，這時聽到學校廣播中播出一條通知，說崔健（當時最紅的搖滾明星）要到北大來開演唱會，校團委有一些贈票，有興趣的同學可以到辦公樓╳╳╳辦公室去領取。我們聽了都哈哈大笑，就猜到這肯定是有人搞鬼，畢竟4月1日這一天，每個人的警惕心都很高，所以我們班沒有任何人真的跑去領票。
果然，不多久，學校廣播裡傳出了丁校長的聲音，口氣不悅，但是依然溫和，大意是說：「剛剛有一些同學來我的辦公室要崔健音樂會的贈票，這根本是有同學搞的愚人節惡作劇，請大家不要相信。」然後他苦口婆心地說，同學們活潑一些是好事，但是不要干擾到學校的日常工作，等等。我們聽了笑成一團，原來，還真的有人上當，而公布的領票地址，居然就是校長辦公室！我不知道現在是否有學生會這樣惡作劇，更不知道現在的校長會如何反應。但是惡作劇搞到校長辦公室，丁校長有點煩，但也就是說說而已，沒有任何人因此受到處罰。我估計，丁校長也就是搖搖頭就算了，或者，也許還笑一笑。所謂親切，就是如此。
丁校長也有生氣的時候，但不是針對學生，而是為了學生。1987年開始，中國政治上比較動盪，北京大學從來都是風頭浪尖。我剛剛入校就見識到了：那時候召開全國人大，政協會議，北京大學校內出現了一批大字報，針對時政提出批評，主要內容是關於教育工作，認為教育工作者待遇太低。為此，十幾名本科生，研究生還上了天安門廣場，打出「增加教育經費」的橫幅，希望人大代表們看到。做為剛剛入校的小大一，我是靜坐示威的學生中年紀最小的。北大的小學潮引起國家教委的注意，有些報紙上說學生就是要好好學習，不應當鬧事。我們聽了當然很不爽。然後就在電視上看到做為全國人大代表的丁校長在大會上發言以及接受記者採訪的時候，一臉嚴肅，表示，「學生貼大字報沒有什麼，年輕人關心國家大事，這是好事。」看到校長公開力挺，我們內心的溫暖可以想像。
後來爆發1989年的大規模學生運動，北大首當其衝。4月26日中共官媒發表社論，指學生運動是「動亂」，當時丁校長正在美國訪問，面對記者採訪，我們的老校長毫不含糊，公開表示「我們的學生是愛國的」，跟《人民日報》公開唱反調。不難想像，六四之後沒多久，丁校長就被迫辭職，離開了校長辦公室。這段歷史，我們當初的幾屆北大學生都不會忘記。丁石孫，成了1949年後，北大歷任校長中最受學生敬重的一位。著名學者，北大教授季羨林說，北大一百多年歷史上，有兩位校長最好，一位是蔡元培，一位是丁石孫。我完全同意季先生的說法。
前幾天，老校長去世了。北大畢業生的各個微信群組中「老校長千古」的留言鋪天蓋地。我想，丁校長在天上看到，應當是一臉溫和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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