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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淑瑤/絆(纏這樣怎麼走啊)

2019/04/02 07:00

photo:吳怡欣。www.facebook.com/yihsinwuillustration/

〔陳淑瑤/自由副刊〕日本前首相森喜朗率參訪團在台南八田與一紀念園區,種下兩千五百株河津櫻種苗,「日台友好絆之櫻植樹活動」由日台運動文化推進協會發起,會員指出「絆」意味兩國情牽相繫。森親自書寫「絆之櫻」紀念石碑。

蘇芊自從和爸爸爬過一次山就嚷著要帶媽媽去,宣稱那座迷你小山,她都記起來了!媽媽紋青看完這則報導立刻給蘇芊傳簡訊:「這個禮拜天去爬山如何?」傳完才發現那是張舊報紙。蘇芊回覆:「不知道櫻花謝得快!現在才要去!」紋青又傳:「難道只有櫻花好看?又不是櫻粉,純爬山!」

晚上碰面紋青提議找同事彩琳一道去,附帶說彩琳阿姨最近心情不佳,蘇芊便不好拒絕,但明顯不如想像中興奮,她說算了下次再找她,這女孩又開始嘰哩呱啦了。紋青暗地懷疑她偷約她爸爸,到了山上發現並沒有,純粹是強烈的占有欲。

在一處彎道的山壁上蘇芊發現露在濯濯童山外的一部分樹根,看起來像大爬蟲類的腹部、右後腿和尾巴,逃避人類的驚擾而鴕鳥似地一頭鑽進山壁裡。這在離路邊水溝不遠的地方,上次沒有發現,前頭就是她和爸爸看松鼠吃蛋糕的地方。她拍好照,移開手機,驚叫,她赫然發現在大爬蟲類的尾部上方不過二十公分,一條灰灰皺皺的樹根酷似象鼻垂了下來,象鼻根部的土表更是有明顯的臉部象徵。

「幸好小象逃出來了!」蘇芊說,「我們把這座山取做象山……」

「不行啦!象山已經有了!在一○一那邊!」

「喔對!那……叫象鼻山,不好聽,橡皮擦!象樹山,哈啊!好像台灣國語,像是山!」

「那就象樹山,比較好玩,象是很有感情的,不!是最有感情的動物,一隻小象會因為生離死別就悲傷到死掉,你光看牠的眼睛就知道,好憂傷喔!」紋青伸手撫了撫象鼻。

女兒笑媽媽出門跑步隨身攜帶減至最少,是個極簡主義,爬個郊山卻變成奢華主義,配備許多東西。但這些增加負擔的好吃好喝的東西緩和了女兒隱隱作怪的壞情緒,她一直拿這次遊玩和上次相比而有所不滿,媽媽根本無從在意。星期假日據她所說遊客是她上次非假日來的十倍,半路遇到好幾次踏青團,成員多為好學的年長女性,有的還帶著孫子,生態老師導覽的腳步說停就停,一行人阻塞在山路上。因此松鼠不見了!蘇芊咬著蘋果說。紋青不和她爭辯,松鼠是有,但人群熙來攘往視覺和聽覺確實會變鈍。

兩人脫離主要的山路,岔上十來級荒壞缺角的小階,眼前二十公尺外有條棗紅色的木板陸橋,就是風景區該有的模樣,陽光在那兒閃耀,紋青拉了一下女兒的手,回頭左後方樹下有座方形小亭,砌在岩壁邊,亭身白漆斑駁,地上有隻綠瑩瑩的金龜子和一張舊報紙印著近日灰頭土臉的財政部長,紋青脫掉袖束和外套待了下來。

她們實驗性地噴上兩位辦公室阿姨提供的不同品牌的香茅防蚊液,效果很好,無蚊蟲來襲,但不知該歸功哪一瓶。

為減輕負擔,她們又吃起白煮蛋和茶凍。蘇芊看著一個年紀大的男人一手打傘一手搧扇走過陸橋,說:「你忘記帶扇子!」「扇子?」滑手機的紋青揚起臉來,「扇子很多啊!促銷商品一天到晚在發,扇子好帶!」

「彩琳阿姨為什麼心情不好?」蘇芊問。

「她跟她老公快完蛋了!她老公搞外遇。」

「又是外遇,怎麼還不離婚?」

「離婚那麼容易大家都離了!」紋青用帽子搧起風來。

「都怪有孩子,你是過來人。」蘇芊斜眼看著媽媽。

「哼!過去人咧過來人!」紋青起身打量亭柱上的塗鴉,好似用火炭抹的,有煙燻的感覺,又說:「很奇怪,為什麼你爸會來爬山?他喜歡跑海邊的。」說著走出亭外踩著一塊岩石,「智者不當,要當仁者了!」

「媽啊,爸爸以前有沒有外遇?」

「你要問他,你問我!他很自私,很難愛別人,就算有外遇也有限,喔!對不起!不要說他壞話,親愛的爸爸!你看這金龜子是不是裝死?」她用葉子將金龜子翻過身來,女兒拿一根樹枝推牠。

「沒反應啦!你們兩個怎麼會湊在一起?」蘇芊說話時樹冠層響起一陣騷動喧騰,循聲望去,果真看到松鼠,從高處樹梢水漂兒似地咚咚咚躍過一根橫枝,投向鄰樹枝椏,像一個電信網絡的傳導,立刻得到同類急驚風地回響,鼠竄奔逃。幾秒鐘後葉漪稀鬆,恢復平靜。

蘇芊興奮地叫著:「你有看到,會輕功耶!不知道有沒有人看過松鼠失手掉下來?」

「我想的是不知道有沒有人看過松鼠死掉,牠們總是活蹦亂跳……」

「你比我還巫婆!」

紋青差點說出她公司附近的公園就有松鼠,她們說的那兩種情況若發生在公園應該會暴露出來,但牠們可能非長居公園,會不會是一個公園接一個公園跳過來,生老病死時也會如此回到郊山去,甚至一個郊山接一個郊山去向更高更遠的山上,再想下去就有牠們如何過馬路?能靠公園那幾棵樹支撐過活嗎?能睡在樹上嗎等等實際卻又近乎愚蠢的問題,「難怪她們要跟在老師後面,把生物讀好一點啊!」

想走其他小徑,下回吧。蘇芊接受媽媽的建議,回到大路上去,路邊欄干上擺著一些豆子、瓜子和餅乾,看來已不鮮美,紋青喃喃:「自作多情!汙染環境!」蘇芊忽然記起被松鼠打斷的話題,又問:「你跟爸怎麼認識的?」

「以前就說過了,就同公司嘛!你不是說還要去看另一隻象!」

「喔對!象在哪裡?這裡這裡,這裡有兩隻獅子!」蘇芊轉身張開雙臂阻止她前進。

兩隻銀獅子坐鎮在階口兩旁,門禁森嚴,草木皆兵,僅能以眼睛摸索試探被草葉包覆的階梯,階道左轉,樹木陰森一片,階梯失去蹤影,用力將頭後仰,一個平台在高處若隱若現,紋青剛定睛,蘇芊就驚呼:「媽啊你看!有十字架耶!那上面是墓園嗎?有一個粉紫色的十字架……」

「好,安靜安靜!」紋青安撫著,一邊忽上忽下左搖右晃地打量,這獨樹一格的區塊,有頭冠、刺脊、肉垂,煞是隻大綠鬣蜥。最近新聞報導,綠鬣蜥寵物潮退了,紛紛遭棄養,流離郊外繁殖後代。

圍著十字架的矮牆露出霉斑的一角,裡頭野樹野草蓬勃發展,如同階梯上的草葉,雖然鋪張但隱約有某種神祕的節制。整片斜坡盡是深綠筆直的植物,幾乎是中央位置,有一片懸浮平躺的葉子青瑩發亮,讓人不禁抬頭張望光源。粉紫白邊的十字架只露出上半身,看得入神便覺得它是有眼的,像個稻草人,有魂有眼,俯瞰著她們。

蘇芊靠過來兩手攫住媽媽的上臂,邊驅使她行動邊低語:「會不會是一個小姐?」

「纏這樣怎麼走啊!」挪了兩步,紋青又停下來仰望,一條藤蔓爬上十字中心,口中喃喃:「我們在天上的父,願我們尊你的名為聖!彩琳阿姨跟她同學去教堂了今天。」

此時背後的人也停下來討論獅子,一副菸嗓頗權威感的女聲說:「人家本來是黃綠色的,跟葉子一樣的保護色,圍城那天晚上一夕爆紅,被潑成紅獅子,後來才塗成這樣銀灰色的。」她的友伴一名女性說:「真的喔!本來是黃綠色的,哇鍍了三個顏色,干獅子什麼事啊!這些人!鬧到山上來!」

蘇芊依偎耳語,「圍城耶……」

「哈啊!圍城!我們那時在外面逛街,買了一件黑色白點點的衣服,小阿姨也買一件,到現在還沒穿過。」紋青輕蔑地笑了一聲。

寬敞的階梯連著大斜坡,一座涼亭築在斜坡大彎道上,外圍蜿蜒處棲滿遠眺賞景的人,亭內也都是人,看似一伙,同聲同調。她倆手拉手當心著腳步打那好似船艙外的甲板穿過,一棵大榕根足伸向亭腳撐破了水泥地面,榕鬚拂過她們的額頭。

霎那間出奇的寧靜,落葉打在涼亭外一頂長帽沿似的膠棚上,咚的一滴如水聲,她倆不約而同仰起臉來瞧一瞧透明膠棚上的影子,相視而笑。棚外近午的日光打枝頭篩落在行路上,金瀑忽大忽小,樹蔭忽來忽去,路上一葉分裂的條紋影子,紋青呢喃椰子樹,就地旋轉找尋上空的椰子樹葉。蘇芊留心著她的另一隻象,眼睫毛來回刷向岩壁,微張嘴巴彷彿要喚出聲音來。

抵達山上寺廟尚未發現象的蹤影。她們在廟前的大露台憑欄而立,欄外一片樹海,在戴上墨鏡的紋青看來,群象騷動。她見蘇芊又失落了,少見地主動提議找爸爸問問,蘇芊卻翻白眼轉身背對露台,說:「那是我發現的!他會放在心上才怪!」

下山時紋青走山壁下,不期而遇那象,就在涼亭外膠棚邊的山壁上,利用壁上一塊平中略帶起伏的深灰色岩石,白筆描鼻,灰筆畫臉和身體,勾勒出象的半側面,象鼻朝上山的方向,多虧遮陽棚、山和樹的掩映,抽象的卡通象微有獸韻。她正要告訴蘇芊,蘇芊自己發現了,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在這裡啦!喔牠也被潑漆了,變得綠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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