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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
進入黃志聰／鬼屋（買了桑椹原汁冒充黑狗血）
圖：達志影像。〔黃志聰／自由副刊〕那間「鬼屋」四周雜草叢生，蚊蚋匯聚，長蛇時而出沒。聽說夜半時分總是鬼影幢幢，時不時傳出怪聲，因此幾乎沒有人敢靠近。
懂事之後，長輩們總告誡我切莫跑到那裡去玩耍，就怕會引來撞邪的意外。阿公說很久以前，一對相愛的男女在那屋裡互許終身；後來男的貪圖榮華富貴，另娶有錢人的女兒，當了現代陳世美。那女的鬱鬱寡歡，日日以淚洗面，最後選擇輕生，從此魂魄在屋裡流連。阿公接著又說有人晚上喝了酒，藉著酒精壯膽進入鬼屋，結果幾分鐘後便大聲慘叫，踉踉蹌蹌跌了出來，整個人瞬間失魂落魄，過了好一段時間才恢復正常。
我說阿公你是林正英演的鬼片看多了，還是司馬中原的鬼故事聽多了，繪聲繪影說到我全身起雞皮疙瘩。其實阿公的用意就是要讓我不敢隨便接近鬼屋，因此看我害怕的模樣，他滿意地笑了。
後來，居住他處的屋主決定出售鬼屋，然而卻大半年乏人問津，只好不斷降價，之後被一對據說百無禁忌的退休夫妻買走。他們將屋子整修了一番，周圍栽種了花草樹木，變得窗明几淨，生機盎然。重點是一直相安無事，幾十年的傳言不攻自破。
有時候，村民茶餘飯後的話題圍繞在那女鬼到底跑到哪裡去了？一天晚上，睡覺中的阿公突然奪門而出，直喊房裡有鬼。當下我在想，會不會是那女鬼轉移陣地，跑到阿公的房間裡了。
醫生研判阿公是吃多了藥物產生幻想症狀。然而醫生不僅沒有讓阿公停藥，反而還多開了一顆穩定腦神經的藥丸；問了神明，王爺公說阿公運勢走下坡，氣場較薄弱，去卡到陰啦。阿公聽了，擅自把房間布置得像道場一樣，佛祖賜給他的佛珠掛在脖子上，濟公禪師借他的蒲扇放置於床頭櫃，袖珍型的大悲咒及金剛經在枕頭兩旁護衛，榕樹葉塞滿了上衣口袋，還有王爺公畫的靈符貼得窗戶及門板像衣服補丁似的。阿公甚至還要求父親想辦法去弄些黑狗血（父親買了桑椹原汁冒充），準備在必要時跟鬼魅硬碰硬大車拚。
幾天後的暗夜，阿公搖醒輪到陪他睡覺的我，高喊忽男忽女，面目猙獰的惡鬼又來到床前撒野了；鬼魅能進得了房間，顯然所有的法器及符咒都失靈了，無法再發揮鎮邪的效用。「黑狗血呢？快拿來灑下去。」阿公歇斯底里嘶吼。我衝去冰箱拿桑椹汁倒在碗裡，先喝了幾口以免浪費太多，再端到房裡倒在地上降妖除魔；幾分鐘後，阿公鬆一口氣說鬼被黑狗血嚇跑了。
不久之後，與鬼周旋的戲碼終於落幕，因為阿公也成了鬼（或許是神仙），再也不怕鬼了。農曆七月到了，我偶爾在阿公之前睡覺的房間裡，望著已蒙上一層灰塵的桌椅，等著慈祥的老鬼來找他最疼愛的孫子聊聊天。
這輩子，頭一次不怕待在鬼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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