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娛樂粉絲團
離開
進入李喬／吾家狗族（我搬了六次家都有狗相伴！）
〔李喬／自由副刊〕
我三十歲住進苗栗公館兩鄰區，五十多年來一直有狗族相伴著。先父年輕時，在山洪爆發之際，狗救了他一命，所以他也終生不離狗。記得搬離山居時老狗不肯走，先父以背小孩的背帶，把老狗背到街上新居。這個「笑話」流傳很久。
我搬了六次家都是有狗相伴。最多養三隻，至少總有一隻。狗的來源買得少，撿養流浪狗較多。為了守蘭房，我花兩萬元買一隻血統保證的「羅威娜」，再花兩萬元請「師傅」教牠守蘭房攻竊賊的技巧。為了守蘭房我又被騙以一萬元買進一隻一公尺高的老鬥犬，後來只好貼錢送人了事。
狗和人很類似：聰明愚笨相差極大。一生養過極聰明，也養過超笨的……感想很多。
記得第一位進家門的是，學校教師養了多年的「好像」是狐狸狗──台灣社會，很多養狗的，狗老了就「放生」──丟掉。這隻老狐狸狗很乖很溫順，也能吠叫看家。記得是養到第三年，老婆婆牠肚腹間腫脹起來，把學校獸醫請來，看一陣丟下一句：太老了，算了，就走人了。不知如何處置，牠不叫也不哼，在西牆壁與圍牆間有近一公尺純河沙鋪的通道。幾天沒見牠蹤跡，原來牠在沙地上，而且頭頸之外身子埋在乾淨沙堆裡。經過多久？忘了，有一天牠站在門前，癡癡地望著，伸手去摸腫塊，嘿！消掉了。牠再活三年左右才老死走了。我們叫牠「珍妮」，很難忘的一隻溫馴老婆婆。
「洛辛一世」是一隻性格暴躁、「獨立特行」，學生撿來的野狗。1971年我以〈修羅祭〉之名寫了一篇小說。主角就是牠，在此不贅。在牠身上，對於生物天性，我頗有體會。
因為難忘「洛辛」的不幸與懷念，再進來的就稱牠「洛辛二世」。以本地習慣不能白要人家的狗貓，我們以六斤砂糖從同事那裡要來的。原先被跼在二十公分高養小雞的鐵籠裡，四腳不能伸直趴在籠裡，好可憐。
我們要了牠，不用繩綁牽，真的很有趣，牠就跟著我們走；老主人揮手跟我們揮別，牠真的頭也不回。
「洛辛二世」是我一生養狗，所遇最聰明的狗。獸醫檢定認為歐洲名犬之一。事跡如下：
客人進門牠默默跟在後面，客人要離開圍牆門，牠「唔唔」猛吠，站在門口中央不讓人離開，要等到主人一聲走開牠才撤退。
我家在一排「販仔屋」最後一棟。圍牆外有人經過，那吠叫聲可以辨出鄰居、陌生人、家人來。
有一天牠突然失蹤了，到「原家」等打聽，到捕狗隊查問也沒有，茫然而歎。三個月左右後，牠在圍牆外衝撞吠叫。牠回來了，幾乎瘦了近半，一身汙泥和草碎。這是謎。
我家算是小型動物園，飼養飛走的很多。和牠同期養的小型鬥雞、藍鵲（我家那一隻是從小由老婆養大的，很馴，會跟隨她），牠們一見立刻攻過來，牠作勢反擊，我大聲喝斥，牠立刻撤退，以後一段日子是鳥雞出擊，狗狗躲避。久之，三者經常並立院子裡，有時還相搖頭點示意。這個場面我想少有人目睹吧。
牠老年之後我搬到五樓居住。幾年是專職守護六樓蘭房的日子。約超過十五年（到我家），牠真老了，耳目全失去功用。可是奇事發生，一樓大門的鐵門開關，如果是家人（我或老婆），在六樓上的牠會微微搖動尾巴；其他人開關則無反應。想不通為什麼能。
牠離開世間過程很溫馨。牠已經不大能挪動了。那天晌午老婆上六樓看牠，牠掙扎著挪過來。她抱起近乎癱了的牠。她什麼意念不知道，抱起下到五樓，餵牠牛奶，給牠洗溫水澡，又以吹風機吹乾。她抱牠在懷裡，牠微睜眼睛，張口吁一口氣，這才垂首走了。老婆向我述說經過，還老淚紛紛……
搬到現在公館住宅，原先從五樓攜來的不純的「小杜賓」雄雄，能看家很敏捷。有一天敝夫婦外出回來，發現牠躺在屋前一丈多寬的大水溝裡。後來鄰居暗示，是被一個架裝鐵窗的工人踢進水溝的。無處伸冤，不過四、五年後這個菸酒不離嘴的傢伙，突然中風，約四、五月後去跟小雄相會了。
為了懷念小雄，再買進一隻小杜賓，也命名「雄雄」。這個「雄雄二世」具備小杜賓的所有優點而且很凶，但不會咬人；看家防偷，陪伴老少都通人意又會撒嬌，聰明幾近「洛辛二世」。然而遺憾得很；近郊區的住處蚊蚋極多。牠突然病倒，送苗市名獸醫診斷、X-ray的結果是「心絲蟲」作祟。獸醫說：除非「輸血」，但還是終生半殘且不久活。老婆大人做了平生最大決策：以自用車載送到台中市，輸血救命。
凌晨回來，懷中雄雄還是半迷暈狀態。老婆大人在客廳地鋪一塊布，旁邊另鋪毯子，她就陪在地板上睡了，記憶中約五、六天，雄雄似痊癒了，人犬這才各自安身睡眠。
雄雄大劫過後完全健康活下來，再過五、六年才壽終正寢。這個奇蹟，個人始終勘不透。在X-ray下看，牠心臟是一堆「心絲蟲」！居然以超越愛心，把健康捥回來！
大女兒未經思考，養了一隻小白狐狸狗。以鐵籠送回「處理」。我發現牠亂抓亂挖，又隨處便溺，放在籠子裡，感覺有精神混亂，不是瘋狗病那樣好像瘋了。
跟一位有山野的老學生商榷。他毅然答應協助──他捉回去，在老家有山園的地方「放養」。結果很好：空時餵食，牠也能看家，不咬人。真是感謝。
接下來養了一隻流浪狗：「晶晶」，花白可愛的小狗，可是有一「人不能接受」的習慣：排了便，立刻回頭吞食掉……餵牠吃得飽飽的，還是不改，罵打無效。最後我把牠牽到遠遠的岔路口「丟了」。丟成功，卻引起小女兒的強烈抗議……而表白：永遠不原諒你。是真的。
現在家裡這隻中型黑母犬也是流浪狗，在草叢中發現時脖子纏著幾圈繩索；顯然是掙脫的。取名「露露」。
鄰居說：一定是「野狗隊」那裡逃掉的，因為這隻黑母狗前二爪是白色的，不吉，其二，胸部像台灣熊胸部V字白毛一樣，牠是一字形加下三條白領帶，更不祥。
老婆是經禱告後牽回來的。養了幾年沒有任何不吉不祥，不過這是我養過看過最笨的狗，四處便溺，就是不能改正，中型母狗，對任何人跟友善，可是見人就撲抱過去，很可怕，只好長期關在庭院裡。牠見到蝴蝶蜻蜓都會撲殺，壁虎四腳蛇一律難免，有三次從院中驅逐大蛇的紀錄。牠總是在午夜亂吠一陣，後來內行人告知；牠是賽犬和獵犬的混種，目前歐洲人最喜好的狗類。看來是牠「生錯地方」，只好耍賴度日吧？還好，無論牠多爛，女主人都按時給牠吃藥打蟲，還不時洗澡爽身。看樣子，給我送終必有牠一份吧。
圖◎阿力金吉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