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品文獎得獎作品輯】我是芙里尼／曾元耀

photo：川貝母。www.facebook.com/inca.pan

〔曾元耀／自由副刊〕

日光緩慢，城市用很長的時間，將我的曲線拉成一座雕像。

我是芙里尼，曾住在海邊，每日搬運各種層次的雲。現在，則把城市的身體當成營地，在水泥叢林間，升起篝火，四處征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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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在黃昏之後的時間，都屬於我的生存紋路。我有足夠的甜言蜜語，來尋覓空閒的耳朵，如果他們喜愛聽，我就是在說謊，如果我說了謊，就一定可以取得他人的信任。我經常繞過異國語言，在社會的邊緣，找一條巷弄來除錯。

我曾收納過數百箱的日子，每一箱都塞滿嗷嗷待哺的生活。我也經常走在鋼索上，成為特技演員，讓城市的風引路。常常預言自己會躺在砧板上，等待時間的刀片落下，每日持續累積死亡的經驗。

多久了，我只是為黑暗而活，一路上，所有的寂寞洶湧而來，也只能拍拍身上的風塵，製造一點電影特效。我經常離群索居，放棄陽光，也經常手上拿著一把匕首去散心。也曾在城市的缺口，找尋高低不平的霓虹夜色。我的城市日子經常住進加護病房，有時因為重症，有時因為耳語。

寂寞，常是為了個人自由，我厭倦霓虹的夜、彩繪指甲，厭倦你的頭髮、我的影子。不是無情，是因為我厭倦人的生活，一心期待，黑夜能濾掉白日的嘈雜，浮雲能濾掉城市的喧囂。

調酒台上，我對著陌生客，介紹我自己。我叫艾咪，對，我叫艾咪。我想起我也叫芙里尼，流動的風景，活在廢墟，竄改時間，編織城市的意象。以各種身分支撐世界。我是總經理特助、印象派畫家、模特兒、吧檯調酒員、文案工、廚娘。我反射了一個時代。

深夜裡，與酒並肩同行，說夢話，與死神互嗆。用力將一座城市的騷動拉平。在深淵，我持續無助，危急，但還完整。我仍難逃命運的撥弄，我有足夠問題，足以懼怕。我的風格讓我無需卸妝，就全然妖怪，妖怪並不是要被膜拜，而是被人們害怕。

屢屢思考，如何繞過沉默，繞過聶魯達，對，要繞過聶魯達，回到受傷的愛。

為了生活，我得回歸城市，讓自己做為街廓的註釋。我無暇去看自己老去的側臉，也無力去撐起駝背的年齡。我得建構履歷表的虛假、錯誤，向街頭文化借靈感，從西門町後街的塗鴉，尋找出口。然後，緩慢、低調穿越街巷的咆哮，越過明亮的城市邊界，像流星般快速逃離。

我給情人笑聲，他選了吻。我們坐下，從油畫太豔，談到，如何將龐大的囈語收存在愛。但我仍要詰問，愛的純度夠嗎？

我們的語彙，瞬間縮緊，回到失語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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