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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品文獎得獎作品輯】賞味期限/陳逸勲
photo:阿尼默。www.facebook.com/animo.chen
〔陳逸勲/自由副刊〕
三十歲鼓起勇氣,將履歷轉回巷子口的超商重新投遞,店長一眼就揪出我的老臉,識別出我愚蠢的青春期,記得這麼一位員工,當年蹲點存錢,是為了大學能去畢業旅行。
特價品琳瑯滿目,認分自己早已不夠新鮮,很多事將就著選。
年後店面裝潢翻新、妝點得几淨明亮,我隔一條街口遙望,即使生活過得滿目瘡痍,有些事,仍舊地徘徊。
搞懂出發,是為了返家。畢業後接軌職場,理想跌打損傷,從去處再爬回原點,非常疲憊。眼前的面試官搖搖頭,從口袋掏出菸盒,對於我求職卡關,不多嘴,也不評判。我們在超商倉庫偷偷點菸,我僅做的本分,是護好彼此掌心那把確幸的火焰,讓自己重新站穩。
對內,像工讀生一樣,我被店長以同樣的口吻喚做,孩子。
已經三十歲的孩子。這一天起,重新站上櫃檯收銀、盤點、補貨。熟悉咖啡機的沖泡服務,捲上一圈挺翹的甜筒,意志力要與時間搏鬥,皆是複習。這次存錢不能夠通往哪裡,青春不再來臨,一天八小時換算下來,不動,竟然比遠行更加痠痛。
月分轉換的促銷海報,櫥窗貼得精采奪目,熟悉的事物登門拜訪。
背板的菸價年年飆升,總有人順從菸癮光顧,熟客的菸牌不該讓他們用手去指。要是有女孩子駐足,十分榮幸,挑選符合的棉墊準備結帳,請主動用紙袋包裝,她們會用笑容表示:我,非常貼心。
每年請來認領遺落的雨傘!
多找的零錢請還給我好嗎?
固定消失的瓶裝酒,時間從不汰換邦妮與克勞德,沒明目張膽劫搶,店裡也永遠會遺失一組最薄的保險套。時間變了,習慣是不會變的。
依然出沒著,愛看卻不買報,最熟悉時事的評論家。
大聲疾呼對與錯的婆婆媽媽。
逾期卻要我硬刷條碼的古怪爸爸。
或把超商當做操場的暑假屁孩;以及,愛撒尿的老狗。
忙著將過期品下架,促銷的話術得好好演練,賞味期限,我學著把業績扛住。
也記得店長提醒,到十二點過期統統丟掉的麵包,如果不棄嫌的話,請盡量幫忙吃掉吧。熟稔以後,感應食品區的字碼翻找,將不再新鮮的傢伙統統揪出來,突然間,偷偷不捨。
重新學起的是,完整的三十歲,開始應對時間作業。把期限蒐集成一個籃子,每下架一次,就俏皮地補上一句:「Sorry」、「So Sorry」。
過期不發聲音。跟剛睡飽應該省掉一餐的大學生吆喝,提著沉重的收穫,說今天的口味很多唷,他刷胸前的條碼,要提早交班,說是等價交換。
香蒜的。
他拿起那塊麵包要撕,我揍了他,喂!還沒十二點哪,這塊明明等一下才過期。我們站在櫃台,老實地對錶,原來過日子需要認分,及忍耐。
認分過期,忍耐需要,讓分秒慢慢地走到。
【評審意見】
便利店日常 ◎鍾怡雯
三十歲的「孩子」的打工經驗。千字短文卻能寫出便利店的日常和風景,以及生活的領悟。雖是小品,卻足以讓我們窺見社會一隅,很有觀察力,且耐人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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