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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小品文獎得獎作品輯】十三年／伍季
圖：太陽臉。
〔伍季／自由副刊〕今年是父親預訂的撿骨年，算一算，父親已埋在地底十三年了，由於風水觀念重的母親在這些年來一直無法選好吉年，父親撿骨的日子才會延至今年。
撿骨師傅吩咐我們該帶的東西（如手套、米酒、布袋），到達父親的墓地簡單焚香祭拜後，師傅便拿起鏟子，開始在長滿青草的小土圈工作起來。我和母親趕忙拔掉墓碑旁的小草。挖土工程進行到一半時，師傅突然面有難色，望著腳下的土堆躊躇起來，似乎感受到某些狀況。我和母親相覷了一下，便起身湊向前，師傅用鏟子敲敲土塊，要我聽聽，一邊是較實心而一邊是中空的聲音。才知道：原來父親棺位左側靠手肘的地方被挖了一個洞，據師父的經驗，被挖開的棺口木材都已腐朽，「你父親可能在下葬不久就被挖了！」我內心感到不解：父親入土前並沒有貴重東西陪葬，為何偷兒會選擇父親的棺木下手？
「現在，他們都有金屬探測器，一探照就知哪兒有好康的！」師傅兩手扠腰，若有感歎。我看著愈挖愈明朗的洞口，想到每年清明都會來此掃墓祭拜，卻都未發現地底父親的棺材已被挖了一個小洞。我告訴師傅，父親手上掛的只是一支不會走動的假金錶，那是父親生前很喜歡的錶，壞了卻又捨不得花大錢修復，因而死後我們才希望它能陪在父親身旁，沒想到反而引起偷兒注意。
不捨花大錢修復的，又豈只這支錶？童年時，父親住在臨海起家的二樓夾層屋裡，他常透過夾層屋的對外窗向大廳時鐘看，我若在樓下還未眠，就會和睡眼惺忪的父親相望。他經常得在夜裡出海捕魚，生活十分勞累。輕輕撫摸生前有嚴重肝病父親的頭顱，由於注射了大量的藥劑，導致骨頭是偏深偏黃，而不是白色的，我問撿骨師這樣算正常嗎？撿骨師傅說有些墓地因為空間利用問題，大都六年左右就要撿骨，無法讓往生者在一個墓地停留這麼久的時間，因此父親十三年的時間是有點久，父親的骨骸、髮色皆偏黃，可能跟棺材、土質及撿骨時間有關。
當師傅把棺位撬高時，我更清楚地看到了這個洞口的路徑與軌跡，原來：這十三年來，父親都悄悄在這洞口看我！看我灑掃，望我庭除，還有經常對他禱念的何謂幸福人生。他往生前幾年，我常常只縮在一個移動窗口，窺看他，這個窗口成了我們親子相視的角度。綿綿細雨中，雨和雨刷始終不停辯證霧水停留的痕跡，我總是快速返鄉後又急忙返回工作崗位，不想再聽取他任何對人生的看法及耳提面命。如今，這個窗口變成是父親窺探我的領域，偷兒只是親子關係中一個偶然的巧合，也或許這個偷兒就是我，還拿著探測器，一直想找尋他在地底過得好不好的身影。
【評審意見】
洞穿 ◎張瑞芬
構思奇崛，別開生面，想頭很好的極短篇。父親下葬十三年後撿骨，墓穴早被偷兒掘開一洞欲偷盜之。那存在已久的洞口，彷彿日日凝視著作者的生活，正如他昔日遠望窗口劬勞的父親，既遠又近，欲言又止，親子關係不慍不火，十分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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